奶奶的日子

爷爷故去后，奶奶一个人住乡下。

奶奶的日子平淡温暖，每天在小庭院里转转，侍弄侍弄园里的绿油油的青菜，拨弄拨弄墙外特意留下的小花儿，摘几片菜叶喂给早就养得胖胖的白兔子。清理完鸡鸭的粪便，再数数又多了几个蛋，日子便这么过去了。

虽然大大的电视早就为了给奶奶打发时光而安置在了客厅里，它却连同面前铺着碎花小毯的沙发一样无人问津。小小的客厅总是寂寞的，它唯一的主人显然更钟情于屋外的庭院，甚至是高高的山顶。

唉，我们给奶奶准备的小客厅，又怎能容得下奶奶——这位劳动了几十年的老农民的心呢？

清晨，当第一只小鸟放出第一声清脆的啼叫，奶奶仰起头，朝它望了望，随之把手中成把的马兰头扔进了木篮。起身，把篮子放下，拿起靠在墙边的锄头，麻利地一抡，便开始了叫醒泥土的工作，提醒他们该照料自己的孩子——青菜了。锄好了地，一层细密的汗水早已爬上奶奶的额头，用手一抹，顺势往围裙上一擦，奶奶又到了井边。把红色的桶扔入井中，几次尝试，估摸着水已经装满了，再用力上拉，再拉，三拉……，红色木桶重回地面。舀上来的水转移到壶中，开始“嘟嘟嘟”地产生愉快的小泡泡。奶奶伸手从鸡窝里摸出几个带着温热的鸡蛋，用水洗净，放入煮蛋器中，一天一个鸡蛋，这是奶奶对自己生活质量的保障。今天因为多了我和爸妈这几个“客人”，奶奶便多煮了些，一人一个安排妥当。奶奶又来到灶台边，将柴火扔进灶中，油倒入锅中，噼里啪啦一阵响，滋滋的油声散开，“轰”一顿爆炒，香味毫不吝啬地炸开，把我的馋虫都勾了出来。接着拿碗盛菜，端出菜和鸡蛋，此时墙角边正忙于煮粥的锅惊叹般发出“叮”的一声，于是粥也预备好了。

家里的事打点好了，奶奶就可以去外面“闯荡”了，跟着奶奶在新铺好的水泥路上大步地走着，奶奶走得匆忙，我也紧紧跟着。奶奶挎着个小桶，朝我一笑，眼睛都成了一道新月：“奶奶带你去采茶叶。”

到了茶叶山，望见漫山遍野，绿意盎然，奶奶系着紫色的围裙，戴着顶黑色的帽子，在一片绿意中竟不显得扎眼，我挤过密不透“人”的枝丫，来到奶奶身边。奶奶抬头看了我一眼，笑着继续劳作，奶奶的手指是枯瘦的，却非常灵活，巧妙地在绿叶上拨动，下掀，左转，右翻，精准地将嫩绿的叶尖儿收入囊中，动作优美而顺畅。我甚至想，如果可以在奶奶的手心撒些金粉，随着奶奶的手落下的，该是多少美丽的金色弧线呢？

很快，我们就要启程回家了，奶奶隔着车窗又急忙地捧进一袋圆滚滚的鸡蛋。爸爸略有无奈地笑笑，这不到一分钟时间内的第四次“再见”，这次爸爸的再见，有了奶奶的回音，在暮色中，奶奶脱下戴了一天的黑帽子朝我们挥手。

奶奶在乡下的生活离我好远。只有在望见家中突然多出的西红柿、番薯、木耳菜、观音菜，还有许多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菜时，我才惊觉离我几十千米以外的奶奶原来一直在不停地劳动着。时光的年轮似乎永远撼动不了奶奶这个劳动者从一而终的生活。

奶奶说，闲着难受。是啊，闲着多无聊，唯有在劳动中人的价值才能如此深刻而真实地体现。